【格林童话|09:30】干爹先生
主办方： @遇见半夏｜0805x1005
策划： @山野
童话选题：《干爹先生》
上一棒： @桃然
下一棒： @一棵野白菜
正文：
冬日萧萧，雪虐风饕。
正值午时，狭窄的巷子突然热闹起来，男人们裹着厚厚的棉袄，戴着棉风帽，双手插进袖子，一个个哆哆嗦嗦一脚一个深坑地回来，各自往冒着浓烟煮着热饭的家里走。
跟他们做工的大户人家还有店铺所在繁华街区相比，这条窄巷偏僻、贫瘠。但人生来就不相同，挣几个小钱维持一家老小生计，安安稳稳延续香火就成了。
要是哪家祖坟冒了青烟，后辈中不说文状元武状元，哪怕出个武生进士，能吃上官饭，都已经是光宗耀祖的大事一件。
极要紧的，家家户户都提着孩子的门面告诫，千万别学王盛王铁匠家的老大，读书坐不住，学武跟人打架，放着家传的打铁手艺不学，偏要去经商，最后也不知道跟家里说了什么大话，哄的老两口变卖了打铁铺。
结果不仅赔个底掉天，人还蹲了大牢，老两口气得一命呜呼，底下一个还没成家的弟弟也被他害得不浅。
人啊，有时候就得认清自己的命。
到了家门口后，男人们不约而同作出同一个姿势，左右前后晃一晃蹦一蹦，抖掉一身雪，这才推门而进，进了门便堵得严严实实，不肯留一丝缝隙。
不多时，街上就恢复安静，被男人们踩出的印记被覆盖得干干净净，仿若方才的热闹只是虚幻。
又过片刻，窄巷一头一破旧院门门打开，走出一个人，虽然看起来还算干净，但浑身上下没有一件衣物不带补丁，最外面的破棉袄更是滴滴溜溜挂着棉絮疙瘩。
最窘迫的是他的鞋，连棉布没有，是自制的草编鞋，露出冻成萝卜的指头。
街边，失了绿衣的枯木枝条在空中狂舞，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无处发泄，只能挥动着手臂表达愤怒。
站在破门边的人看了会儿，表面面无表情，实则内里泣血，他比这树木还不如，树木尚能借着风撒泼，他该向谁哭泣撒泼呢？
揉了揉冻僵的脸颊，他锁上门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城中心走。
城中心有座庙，由官家掌管，香火旺盛，不管穷人还是富人都来这里祈愿。
有人说这里很灵，他以前从不信这些，幸福难道不是靠自己双手得来的吗？可是如今他别无办法，哪怕不信，也权当找个地方诉诉苦。
天寒地冻，再加正值午膳，此时庙里空无一人，就连值守的僧人都不在，一片白茫茫、静悄悄。
他踩着松雪行至佛祖门前，仰起头，头一回细致地看清佛祖的面相：大耳垂肩，慈眉善目，唇角微扬，庄严雍容。
佛祖，都说你普度众生，能度我么？
他双手合十，拜了一拜，走到门边抖落掉身上的积雪，脱了草鞋赤脚跨过门槛，跪在蒲团上，未开口先落两行泪。
“佛祖，”他咽下哽咽，“夫子曾说男儿当顶天立地，不言苦不诉难不流泪，可是，我撑不下去了。”
他说，他家世代做铁匠，自己从小就努力学习打铁，跟随爹娘打理匠铺，勤勤恳恳从未偷奸耍滑；
他说，爹娘离世后，家里仅剩的银钱都给兄长还债了，他想出去做工，但要照顾五个奶娃娃，根本分不开身，没钱给娃娃们吃饭就只能当家里的东西，当得家徒四壁；
他说，如今天寒，娃娃们没有冬衣穿，染上风寒无钱买药，白天哭夜里也哭，他日夜不能安心却毫无办法，能借的亲戚四邻早借遍了，没人肯再接济他这个还不上钱的人；
他说，曾想将娃娃们送给好人家，可人家一听说是兄长的孩子连连摆手拒绝，生怕将来也是个祸害；
他说，现在家里要断粮了，再过几天，即便他不吃不喝也再省不出娃娃们的口粮；
他说，他想过一走了之，也想随爹娘而去，可是一想到娃娃们要饿死冻死就怎么也迈不开脚；
……
“佛祖，救救我吧……”面上早已满是泪水，仔细看，他虽面目严峻，但青涩未退，脸颊带肉，也还正是应在爹娘庇佑下的年纪。
佛祖自然不会应答他一个小小凡人的苦难，一切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，半晌，他起身，拎着草鞋回家去。
推开破旧的大门，孩子的哭喊声直击耳膜，他慌的即刻往低矮的堂屋跑，门前雪滑，他摔了一跤，头撞在木门上头晕眼花，脚上也破了皮。缓了会儿，他艰难地爬起来，开了锁，推门进去。
屋内冰冷如屋外，墙缝里还漏着寒风，他连一个炉子都点不起，也没有一张像样的桌子。
原先他们并未穷困至此，打铁行当虽说地位不高，但养家糊口绰绰有余，他们曾住过的房屋也是这一条街巷里的佼佼，皆因兄长的缘故，爹娘卖了房一家人住进这个破屋，爹娘也是在这间破屋离世的。
孩子的哭声在右手边的卧房，他再推开一扇门，在寺庙中止住的泪水再度一涌而出。
卧房内有两口大缸，走时装了五个娃娃如今却只剩四个，他惊慌失措地扑到一口缸前。裹得好好的棉褥被挣得乱七八糟，两个穿着单衣的娃娃把被褥四周的干稻草扯得哪里都是，还往嘴里塞。
他扒开他们，把被压在最底下哭得快要断气的女娃娃捞出来，抱着她也跟着号啕大哭。
这两口缸是他们这间破屋上一任房主留下的，他怕娃娃们穿着单衣乱爬，所以临出门前把他们放进缸里。
哭完，他给娃娃们擦身、洗尿布、做饭，孩子娇弱，理应吃些蛋奶之类的精细食物，可他却只有粗米粥给他们喝，他将米煮的烂到不能再烂，稠米捞出一一喂给娃娃们，自己只喝些清汤。
自此，他每日中午便去寺庙里待上片刻，有人时就沉默地跪着，无人时便将自己的困苦及喜悦合盘而出。
他不信佛，只把它当作可以述说委屈的对象。
他讲他带着发热的孩子去医馆，好说歹说以半日零工换得了几味药，他和娃娃们都喝了；
讲他一个人搂着五个娃娃睡觉，娃娃们很闹，但也热得像小暖炉，能驱走他的寒冷；
讲他脚上生冻疮了，一到夜里就痒得难受；
讲家里这回真要断粮了，实在不行，他就带着孩子一起死吧；
……
这一日，他诉完正伤神，佛像后忽有动静传来，他顿住，有脚步声从后厅走出，他忙低头擦了擦脸，落魄窘状被人听去，他羞愧难当。
脚步行至他面前，他愈加不敢抬头，仅看到素白的靴子、素白的袍子。那人伸出一只素白的手，掌心一两银子，嗓音温润，“拿去吧。”
他犹豫多久，那手就在他面前多久，他不敢抬头看人，却盯着银子移不开眼，实在太需要了，这一两银子能救他一家六口的命。
末了，他狠下心攥住那银子，落荒而逃前道了声“多谢”，一如往常搁在门边的草鞋都忘了拿。
他不顾双手双脚冻得通红，攥着银钱顶着风雪跑去米行买米，去药铺买了冻疮膏，又去成衣店给娃娃们买了厚厚的粗布冬衣。
裁缝店的老板热情招待后劝他也给自己置办一身衣物，他窘迫地拒绝了，一两银子虽说不少，但对他来说不禁用，米和娃娃们的冬衣就花去了大多数，他布袋里已所剩无几。
是夜，他哄了娃娃们入睡后，继续为生计发愁，躺在干草堆成的床上许久才入睡。
恍然像是又回到白日，他倒出米缸里的最后一点米煮了粥挨个喂给娃娃们，哄了他们熟睡后锁门去拜佛。佛堂里，他哭诉委屈，听到佛像后传来声响，素白的长袍停在他面前，素白的掌心有一两银子，他没敢看那人的模样，却听到耳边低语，“城南，肖府。”
……
肖府，他们这里最富庶的大户，最繁荣的那条街是他家的，地契收租之外，经营酒楼、店铺不下十家。士农工商，商人最为低下，可再高尚又有何用，没有银钱连生计都是问题，谁还计较地位尊卑呢，谁又不艳羡那一掷千金的富贵生活呢。
据说肖府当家人才不过二十有二，家财数不胜数，年轻有为，相貌出众，乐善好施，还尚未娶亲，是大家小姐们人人皆向往之的贤才佳婿。与兄长的恶名相较，肖府当家人是他们这窄街狭巷人人都向往仰慕之人。
第二日，他如往常一样被孩子们闹醒，床上哭声此起彼伏，他先温了热水，再逐个换尿布、擦屎擦尿，稍大点的娃娃擦拭干净后四处乱爬，他还须把着床沿以防乱爬的娃娃掉下。
虽仍手忙脚乱，比之初次之时边哭边照顾他们，现下已然进步许多。
煮了软糯的米粥，掺了大夫开的药，细心喂过，陪他们玩一会儿，再哄睡，又将脏臭的屎尿布洗了，这大半天就已经过去了。
他找出唯一一件还看的过眼的衣裳穿上，直奔城南而去。为何梦里之人提道肖府，肖府能解他烦忧吗？不得而知。
……
肖府不难找，城南最大的宅院就是他家。虽富有，倒也不张扬，家中门楣与一般富庶人家无异，朱红门匾上刻着烫金的“肖府”二字。朱红的大门前，一左一右两名家丁威风凛凛，一如他们旁边的石狮子。
肖府门前立了一块牌子，此刻围满了人，他想去，但是又不敢。他从小就不爱说话，也不爱往人多的热闹凑，所以爹娘经常忽略他的意见，包括卖铁匠铺这样的大事，都没跟他商议。
墙角观望许久，偏人群久久不散，想到家中幼儿嗷嗷待哺，纵有一线希望也要抓紧，他给自己鼓气，壮着胆子挤到人群里。
只见那牌子上写着：
【新岁即至，家主祈新福行义事，家中贫穷不足以养育婴孩者，皆可领取纹银二两；
另有婴孩众多无力养育者，肖府可代为抚养，条件有四：其一，幼儿年岁不过五，入府后须改肖姓，认肖老爷为父亲；其二，其严亲须在肖府为仆五载以抵养育之资；其三，入府为仆者须有一技之长；其四，前三项考核过关者，将由肖老爷亲自出题再考核。
此两项皆可预先报名，两日后截止，第三日待审查无误后，肖府即行践诺。】
对此，众说纷纭，有赞肖大户为人仁义，当之无愧为此处首富；
也有责备肖老爷代养条件不该如此苛刻，都改为肖姓了，为何还要严亲为仆？这哪是替人养儿，分明是借养儿之事挑家仆啊。
闻言，有人道：“人家有一身之长，在哪儿不能养家糊口，何必非在肖府当牛做马！”
“说的是啊！真有能耐的人，还缺他一口粮食不成？”
也有人反驳：“你们这话不对，肖老爷愿意出钱解困已经很仁义了，他就是不出一厘，你又怎地。况且，肖老爷给了两个选择，不满第二条，那你选纹银二两啊，既有钱拿又不用干活。”
遭反驳的人顿时恼羞成怒：“我说我的，关你何事！”
旁人如何说，挤在人群中的小铁匠全不在意，两眼盯着立牌发光，这肖府果然能助他！一技之长，他能打铁！婴孩多，他家格外多！五载为仆，别说五载，只要娃娃们能有个容身之处，一辈子他都愿意！
他挤出人群，跌跌撞撞地奔向门口的家丁，差点摔了一跤，有人在身后大声嘲讽：“小子！肖老爷要养的是不足五岁的小娃娃，不是你这样毛都快长齐了的大娃娃。”
其余人哄堂大笑。
另外有声音道：“快别说了，这孩子就是我跟你说的小王铁匠，被他兄长害惨了的那个。”
“啊？是他呀？那是够可怜的。”
“是啊，爹娘都没了，自己带着五个小娃娃，日子都过不下去了。有一天，我听见他在家里哭，哭得可惨了。”
“那你们也不救济救济？”
“救济了呀，左邻右舍借他的钱早就不打算要了，但他那几个娃娃是无底洞，谁都不富裕，自己还有家要养，借不起啊。”
“哎！这倒是！”
旁人的闲言碎语他都置之不理，跑到家丁前，指着立牌，红着脸结结巴巴道：“我，我……肖，肖老爷，此言为真？”
家丁道：“家主从不行虚妄之事。”
“那，那那，何处报名？”
家丁一指旁侧，道：“此处，签字为据。”
他顺着家丁指的方向扭头一看，才发现被人群掩住的另一边，一人坐案几后，正快速写着什么，在他面前时一条长长的队伍，他不禁在心里叹道：“穷人，如此之多。”
一炷香后，他站在案几前。
“姓名？”
“王，王一博。”
“选二两纹银还是选第二项？”
“第二项。”
记录的人停下来抬头看他，道：“你还是第一个选这个的。”
他尴尬一笑。
“专长？”
“打铁。”
“好了。两日后辰时来府里测验。”
……
两日后，他准时赶到肖府，穿着一件补丁略多的衣裳，并不是卖可怜，而是怕打铁烫坏了尚好的衣裳。
守门的家丁将他带到管家面前，管家约莫年岁四五十，面容和蔼，对他道：“开始吧。”
他颇意外，“只有我么？”
管家道：“对，只有你。”
他再次面红，羞愧不已。
管家的题目是让他打一把钉耙和一个圆形门环，并领着他到一间屋子，让他随意挑选用具。果然是大户，应有尽有，连防烫伤的护裙都有。
肖府后院临时起了一个火炉，有人负责添柴加火，有人负责拉风箱，小王铁匠用铁架夹着一块儿方铁在火中煅烧，铁块通红后，便夹出置在铁墩上，另一手持着锤子一下下捶打。
打铁温度至关重要，如今天寒，他不得不每锤几下便要放进火炉烧一烧。
叮声不绝，火花四溅，腊日寒冬，旁人都穿着厚厚的棉衣，小王铁匠的衣服却越来越少，打铁太费力气，他出了一身汗，虽然当众宽衣不雅，但总比等会儿温度降下来穿湿衣裳哆哆嗦嗦地回家强。
只见一块形状怪异的纯铁，在他的捶打之下慢慢变薄，换工具敲出缝隙打出弧度，再抛光磨亮。小王铁匠白皙的面庞被烤得通红，兜不住的热汗滴在炙热的红铁上，“呲”声不绝于耳，丫鬟们撂下活计悄悄来围观，你推我搡小声地笑闹，管家咳一声，立即四散而去。
远处暗角，一袭白衣素袍目不转睛地盯着小铁匠。
……
小王铁匠成功了！
管家说肖老爷很满意他做的物件，即日起，他便可带着娃娃们入住肖府，肖府将为他们安排上好的房间，请奶娘专门照顾，还准许他依然和娃娃们睡在一起。
小王铁匠感激不尽，借了肖府的板车回家拉娃娃。
饶是他羞涩表示家中幼儿多，请管家体谅，当他推着板车掀开棉被露出五个粉雕玉琢的奶娃娃时，管家也被吓了一跳。
他苦笑。
兄长不务正业，还生性风流，仗着一身好皮囊四处拈花惹草，家里两房妻妾，外头还有相好，爹娘屡次说教都无用。后兄长收监，嫂嫂们各自扔下孩子走了，爹娘不堪重压因病去世，留他和三个孩子过活。
这还不算，突然有一日，他早起发现门前有一襁褓，里面是个小面团，还有一封书信，称孩子是与他兄长所生，不足半载，他又收到一个娃娃，连辩解之力也无，因为孩子外貌与兄长都极相似。
“多大了？”管家问道。
“大的三岁，小的不足一岁。”
……
肖老爷最后一题迟迟不来，小王铁匠不善言辞，唯有卖力做工。不止打铁，别的活儿也干得勤快。
别家糊墙要两个工人，肖府糊墙他一个人来，别人干两天，他一天就搞定，还自觉请扫院子、挑水砍柴。如此过了几日，管家很满意，下人们却多有怨声，因为他，原本爱偷懒的都偷不成了，被管家耳提面命好几回。
被点的下人不服，偷偷堵他威胁恐吓，他不理，言道：“肖府于我有恩，我理应卖命回报，你们偷懒就是不对。”
如是，他我行我素。
一日，管家喊他：“一博，老爷今日得闲，快快随我去书房拜见。”
他正穿着粗布衫撸起袖子劈柴，手臂上隐隐有薄汗，脸色也因热气显得红润，闻言喜出望外，放下手中斧头，洗了手净了脸，板了板衣裳，才跟管家进了书房。
书房里坐着一个人，率先映入眼脸的便是那一身白，素白的靴子，素白的袍子，着打扮，分明就是那日在庙里赠与他银子的人。
没想到眼前神像画上一样的人就是肖老爷，他不等管家引见，“噗通”跪在肖老爷面前磕了个头。
再抬头，管家已经不见了，他呆头呆脑地不知作何反应，肖老爷站起来，身长大约有八尺，走到他跟前，轻笑一声拉他起来。他受宠若惊，规规矩矩地站着。
“多大了？”
“十六。”
“是可以成家的年纪了，可有婚约？”
他不懂肖老爷此问何意，老实道：“尚无婚约。”
“可有过房事？”
“也无。”脸色发红，他连姑娘的手都没摸过。
“抬起头，看我。”
他依指令行事，发觉肖老爷目光灼灼靠近，“收养你的五个侄儿不是问题，但我有一个要求。”
最后一题。
热气喷在耳边，他听到那几个字顿时惊慌失措，脸色几欲滴血，未料神仙似的肖老爷竟有如此癖好。
“我，我不是……”
“你可以拒绝，我从不强逼于人。”肖老爷态度温和，面带桃花，“带我去看看你侄儿们。”
此时，娃娃们正精神，呜呜哇哇地闹个不停，三个奶娘悉心照料着，温暖干净。
肖老爷走进去，让奶娘们不必拘礼，自行走到几个娃娃跟前捏他们的小脸蛋，道：“小模样都漂亮，此后我就是你们干爹了，快叫干爹。”
小娃娃们竟然也没哭，盯着肖老爷咿咿呀呀地傻乐。
半晌后，肖老爷逗够了孩子出来，再带他回到书房，“你都看见了，我跟你的侄儿们很有缘分，他们喜欢我，我也可以为他们遮风挡雨，以后找最好的先生教导，培养成出类拔萃的人才。这可是别人求不来的。”
其他都好说，但肖老爷所说之事……他木讷却有骨气，坚定地摇头。
肖老爷随他，还道如果后悔了可以随时再来肖府。
……
拒绝了肖老爷，便不好再待在肖府，他还好，适应力强，富贵贫贱皆可坦然。可娃娃们不行，适应了有暖炉有专人伺候的日子后，再回到冷冰冰的破屋里，每天哭得凄厉。
邻居们都来劝他。
“肖府多好啊，有吃有喝，娃娃们有人照看，你到底为啥回来，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。”
“要是肖老爷为人凶悍，打你骂你了，你也忍着，至少得为娃娃们想想。”
“我也没听说肖老爷爱打人啊，都夸他为人和善，难不成是被下人们欺负了？”
……
小王铁匠就如那吃了黄连的哑巴，有苦说不出。
然而现实残酷，没过几日他便不得不屈服，大婶大娘们说的对，好男儿能屈能伸，自尊并不比活着要紧，何况五年后他还要赚钱还债，不能寒了邻里的好心。
于是，他又厚着脸皮上门求人，这次再没了心怀坦荡，只看着膝下的方砖扭扭捏捏说可以答应肖老爷的要求。
——
第一晚，他站在肖老爷华丽的卧室内，头都不敢抬。
……此处删减……
一夜没睡，白日里再做工，他疲倦地打哈欠。小厮间经常开些不荤不素的玩笑，有人问他是不是夜会姑娘了，他心里登时打起鼓来，唯恐别人发现他跟肖老爷之间有情况。
还有一个丫鬟在经过他时，喝道：“你身上的味道，跟老爷常用的香好像，你是不是偷老爷的东西用了。”
他内心惊慌，憋红了脸道：“没有。”
丫鬟不信，揪了人把他压到管家面前问罪，管家当然知道原因，他满眼祈求，求管家别说出和老爷的事，他不想遭人唾弃。
管家与他对视颇久，末了道：“老爷许他可用。”
一句话，无缘由无解释，小王铁匠感恩戴德，尽管这之后被下人们集体排挤。
可是当晚肖老爷并没有再找他，直到十日后，他才再次走进肖老爷的房间……
再十日后，肖老爷从匣子里拿出一枚东西……
再再十日后，肖老爷让他进去，他很听话，客人让干什么就干什么……
再再再十日后，他不用肖老爷再指挥，已然游刃有余。
途中，肖老爷道：“叫我。”
他结巴道：“干爹，干爹先生。”
肖老爷噗地一声，问道，“你叫我什么？”
“干爹先生。”
“唔，”肖老爷品味了一下，道：“很好，我很满意，以后就这么叫。”
——
……此处删减……
一个娃娃两次，五个娃娃十次，十次之后五载为仆契约取消，他可恢复自由身，不用再为肖府卖命。
这是肖老爷当初提的条件。
十次而已，他心想，忍一忍，很快，很快就过去了。如今已有半数，他却心绪复杂，不知从哪一次开始，他平添了期盼，此间刚刚分离，便期待着下一次，却又怕剩余时日转瞬即逝。
不舍，是的，他生出了不舍的情绪，不该如此，可他偏偏如此。
他自我厌弃，自觉愧对列祖列宗，却又每日不由自主地想见到肖老爷。
肖老爷如若不在府里，他便想知道他在做什么，吃了什么，见了什么人；肖老爷如果在府里，他便控制不住地四处寻他的身影，哪怕远远地看上一眼就心满意足。
肖老爷很好，赏罚分明，从不苛待下人；肖老爷信善守诺，把娃娃们养的很好，即便有时忙的几天不见人影，回府后也会抽时间跟娃娃们玩一会儿，哄着娃娃们学叫“干爹”。
跟着他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五个孩子，如今俨然成了货真价实的富贵人家的小公子、小小姐，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。但他自己呢，只是一个小小的仆人，离开肖府，他就又是穷铁匠。
他越来越惶恐不安，为自己身心不能自主，为他与肖老爷之间遥不可及的差距，也为如今满府的风言风语。
怪他，是他没有掩饰好。
每每老爷回府，他的眼睛便追着老爷的身影跑，被其他下人察觉到猫腻。他们先是责骂他觊觎老爷，而后不知怎么知道了他深夜与老爷相会的事，便看他愈加不顺眼，讥讽他靠爬床才让老爷另眼相看，说不定就是主动献身，老爷才给了孩子们一个容身之所。
这话，说的也不算错，他就是用身体换来孩子们的安稳。只不过一开始是，现在可能不完全是了，但他不敢承认。
府外呢，是不是也已经传遍了？全城都知道他为了生计爬上了肖老爷的床？
对此，肖老爷无动于衷，仿佛此事与他无关。事实上，无论夜里多么风💰情，白日里的肖老爷永远都是风轻云淡，对他与对其他人别无二致。
为什么？难道肖老爷真的只是把他当作消遣的乐子？
可是，那个时候，他明明抱得他那么紧。
——
煎熬中度过十日，他再次走进肖老爷的卧房。
十日恍如隔年，老爷这十日都未在府中出现，装作不经意地向管家打听，管家道老爷去外乡疏通店铺货物渠道。
衣衫剥落，一道白布裹在腹间，另有数道伤痕在紧实的皮肤上乍现，他不顾逾矩，惊问：“怎么弄的？”
肖老爷斜倚在榻上，轻笑：“途中遇到歹徒，被截了道儿，不妨事。”
这怎么能叫不妨事，虽然结了痂，但从疤痕可以看出当时伤得不轻。肖老爷儒雅俊秀，如何经得起歹徒的折磨，他轻轻抚摩着伤处，难以现象眼前人经受了何种苦难，又是如何逃生。
他没用，只配活在他人的施舍之下，在府里这几十日他早就看得明白，他自以为傲的打铁功夫毫无用处，府里并不缺这些，他能做的也就是些体力活儿，以及为肖老爷暖床。
肖老爷身边能人颇多，府内有管家处理事务井井有条，府外有账房先生将账目厘得明明白白，那些来往于府内的人他也观察过，有此城父母官，有文人sao客，亦有酒肉朋友，谈笑风声天南海北，上论局势下说人情，每一个都比他有用。
他还曾听见那些人要往肖老爷府里送人，虽说没在府里见过，但他仍惊惧，是被养在了府外么，老爷不在府里的日子，是不是就外宿别院了？
年少无知时，他曾问过情场得意的哥哥，什么是爱，一个人为什么会心悦于一个毫无血缘的生人？兄长很乐意给木讷的弟弟传授知识，难得一本正经道：“爱当然是因欲而起啦，而欲则是人之本性。”
他再问：“怎样会产生欲？”
兄长：“对他人产生情||||||玉的缘由很多，可以是窈窕身材，可以是姣好面容，也可以是你赏识她的才情。当然后者是要先相知，相知之前是相识，说白了，就是此人要先入你的眼才行。说来说去，人还是浅显的，就是看形貌了。”
“那哥对嫂嫂们属于哪一类？”
兄长道：“你看你嫂嫂们，哪一个是有才情的？”
“哦。”他道，“那这样会产生爱吗？”
兄长挠头，“我也不知道。都说爱源于欲，却比欲刻骨铭心，会为她心痛，为她流泪，我暂时还没感觉到。”
然而，如今他却感觉到了，很痛苦，很迷茫。
这……是爱吗？
一滴泪滑落眼眶，肖老爷握住他的手，轻问：“你为何流泪？因为我吗？”
小王铁匠愣愣地注视着他，不知如何开口。
我心疼，我担忧，我有资格说吗？
没有，在肖老爷面前，自己算什么东西呢？一个可有可无的解闷工具罢了，何谈言爱。
……此处有一点点删减……
天亮，他找到管家，提出想学武艺。
管家颇为意外，问：“你为何要学？”
他道：“保护府中安宁。”
管家笑道：“府中家丁已然足够，你须得再想，究竟为何而习武。”
他闭口，不再提此事。
——
肖府家大业大，圈养的家丁不少，肖老爷专门划出一个大院子，既作住处又能演武。
正值晨练，二十几名家丁气势恢宏，招招有力，论质量，肖老爷养的人确实不俗。
小王铁匠站立片刻，敲响院门。
来开门的是教武师傅，姓元，大家平时都喊他元师傅。元师傅大概对他和肖老爷的事有所耳闻，一见是他，眼神里满是鄙夷，语气也不善，“干嘛！”
他道：“想跟您学武。”
元师傅：“我不教兔子。”
元师傅话一出口引来满堂恶意，家丁们用他听得见的声音低语。
“一个兔儿爷的竟然还敢来学武，想压倒老爷么，也不瞧瞧自己的身板儿够不够格儿。”
“压倒老爷？他有那个胆子吗？”
“你们是不知道，那天夜里我路过老爷的卧房，那小声儿，我他娘的都🦅了。”
“真的假的？咱让他立马叫一个？”
说这话的人，脸上带着奸➕笑，神色猥琐至极。小王铁匠怒火翻腾，牙齿咬得咯咯作响，火炮一样弹到这些人面前，用上全身力气乱打乱踢。
虽然他们错把肖老爷的声音认成了自己的，但他不能接受这样的侮辱，说他不行，说肖老爷也不行！
这些个家丁一开始没反应过来，被他打中好几下后才反击。他们懂拳脚功夫，再加上人多，他很快就被打倒，抱着头毫无反击之力。
这里每一个家丁都比他高大，比他身强力壮，每一脚落在身上都像被巨石重击，可这远不如他心里痛。
他太弱了，以往保护不了爹娘，保护不了孩子们，现下连自己都保护不了，他，一无是处。
他听有人道：
“你们说打坏了老爷会责怪咱们吗？”
“责怪什么，咱们替他看守门院，护着这么大的宅子，这个小兔儿爷算什么，要多少都能给他找着。”
“就是，瞧他那猖狂样儿，接着打！”
他躺在地上了无生气，等着狂风暴雨继续砸下。
砰！
他听到一人惨叫，撑起来扭头一看，那个说他卖屁股的人横卧在地，口吐鲜血。众人惊了，谁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被打的，人心惶惶，惊惧异常，都说他会邪术，将他扭送至管家面前。
偏巧管家正伺候老爷更衣，这事儿也就闹到了老爷面前。
“他们所说的，属实吗？”肖老爷走至他跟前。
他回神，仰头，“您信我吗？”
老爷道：“信。”
所有人都谴走，老爷的卧房，只有他们二人，肖老爷问了跟管家同样的问题。
“为何想习武？”
他不语。
“以往之事，可有什么想问我？”
他还是不语。
肖老爷并未勉强，也未再问。
——
肖府的家丁全换了，肖老爷的命令，自此，府里所有人都知道小王铁匠不可轻易招惹。
然而小王铁匠并未感到高兴，被他人庇佑没什么可高兴的。他在倒数在肖府的日子，每日除了做工外就是与侄儿们玩耍，有时碰上肖老爷也在，他便悄悄退出去。
只不过，他的做工事务多了两项，一是打扫老爷的卧房、书房，二是给老爷清洗衣物，都是他找管家求来的，并央求管家不要告诉老爷。
其实央求很多余，他本就是仆人，为老爷做什么都是应当，可他就是莫名其妙地不想让老爷知道。
他一般先打扫书房，老爷无论待到多晚，他都等着，等老爷离开后一一清扫、归置；清晨起来，老爷会先用早膳，他便趁这个机会整理卧房。只可惜他厨艺不佳，比不上专门做菜的师傅手艺精湛，不然，他愿意亲自给老爷做菜吃。
与肖老爷的约定仍在，平日不够资格言说的情愫都宣泄在一次次的交融中，第七次、第八次、第九次……
他如末日一般等到第十次，然而，那一日管家却没来找他，反复确认没有记错日期后，他悄悄出门，到了肖老爷房前。
烛光照得人影灼灼，肖老爷房里此刻有人，两个影子交叠着。
他捂住胸口，那里针扎似的疼痛，原来肖老爷真的厌弃他了。
他想，等明日，那些因老爷更换家丁而吓到的看不惯他的下人又可以奚落嘲讽他了。
可是，没有。
第二日风平浪静，只除了他自己心里骤风疾雨。
管家说，他自由了，以后不再受限于肖府。
老爷如此态度，已经很明确了，不再需要他，他该识趣些自行离开，可是他没有，在刀绞一样的痛苦中固执地又等了十日。这十日，肖老爷与屋里的人夜夜寻欢，这是何等角色能讨得肖老爷如此欢心？
他百般探究，只是老爷将那人藏得极好。每日清晨，看着老爷房里凌乱的床塌，他都浑身失力，要坐上好一会儿才能缓过来。
没有人告诉他，爱的滋味是这般的苦。
第十日是属于他的，即便老爷单方面撕毁协定，他也要拿回来，所以当晚他在肖老爷满屋笑语中满心嫉妒地推开了房门，却只看到老爷一人。
肖老爷如以往一样，穿着一袭白色里衣，卧在榻上，“你来干什么？”
“那个人呢？”他面目赤红。
“哪个人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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旖旎一夜，肖老爷沉沉睡去，他则看着肖老爷的睡颜到天明，而后离开，只留一张便条，求肖老爷好好对待孩子们。
——
三年时光匆匆而逝。
正值仲夏，晴空暖阳，和煦温暖。
肖府内，画眉鸟在笼子里叽叽喳喳叫得欢，金黄、橘红的小鱼儿在波光粼粼的假山水池畅游，长廊、庭院，仆从来来往往穿梭，一派忙碌繁荣。
而比这繁荣更为热闹的，是幼童的嬉笑打闹声，五六岁的满院跑，三四岁的跟在哥哥姐姐屁股后头追。
三岁的这个发育偏迟缓，脚还不够利索，时不时就摔倒绊倒，须得奶娘在一旁跟着喊着：“小少爷，小心着点儿，咱不追，慢慢走。”
小的正是凡事以哥哥姐姐为模仿对象的年纪，怎么肯听奶娘的，还是紧追不舍，却怎么也追不上，终于在上台阶时一个不慎摔了个狗啃泥，“哇”地一声大哭，非要去找干爹爹。
奶娘无法，只得叮嘱小丫鬟看好少爷小姐别出岔子，自己抱着小少爷去书房找老爷。
小少爷腿脚不好使，但脑子灵活，见了大腿就生往上扑，哭嚎着：“干爹爹。”
一身素白袍的淡雅之人正在看账目，闻言把手中账本放到一旁，抱起小少爷放到腿上，任小不点儿把手上沾染的泥土脏污抹在他的长袍上。
奶娘懦懦道：“老爷，小少爷摔跤了，非得来找您。”
肖老爷低头问：“为什么摔了？”
小少爷眼睛睁的圆溜溜，里面含着泪花，亲昵地搂上肖老爷的脖子，抽噎道：“哥哥，不跟我玩。”
肖老爷把他搂在怀里，柔声道：“哥哥不跟你玩啊，那干爹爹陪你玩好不好，你想玩什么呢，逗鸟？看鱼？还是捉迷藏？”
小少爷瓮声瓮气道：“捉迷藏。”
“好。”肖老爷宠溺道，“那你去藏我来追好不好？”
小少爷声音清脆，尾音拖了很长，“好～”
一大一小在书房你追我躲，一时间欢声笑语。
“老爷！老爷！”
脚步凌乱、冒冒失失、大呼小叫的竟然是管家。
肖老爷正边走边喊假装找不到小少爷，闻言道：“发生了什么事，竟惹得管家也如此急躁。”
管家气也来不及喘完，激动道：“老爷，一博，一博回来了，就在门口！”
肖老爷脚步顿住，像是被点穴一般，轻声道：“谁？”
管家：“一博啊，老爷！”
这时小少爷的奶音从书柜与墙角的夹缝处传来：“干爹爹，找到我了吗？”
“哦。”肖老爷恢复如常，对管家道：“他在门口干什么？”
“他想进府来，让老奴前来禀报。”
“干爹爹！干爹爹！快来！”
“来喽。”肖老爷应声，又对管家道：“你先将他迎至大堂，我稍后安排。”
“是。”管家领命而去。
“干爹爹！！！”小奶音喊的嗓子都哑了。
肖老爷悄悄走到书柜角落，猛地闪身：“抓到啦！”
小少爷吓得“啊”一声，而后咯咯地笑。
肖老爷抱起小少爷，道：“颜儿，走，去找哥哥姐姐，咱们去见客人。”
小少爷乖巧道：“好～”
——
三年了。
王一博站在肖府大堂，身量较之以前高了一头，穿着一身黑色粗布衫，脚蹬黑靴，宽肩窄袖，尽显精炼修长。往日里带着婴儿肥的青涩已经消失不见，取而代之的是胸有成竹、眼神笃定，是任谁都无法忽视的坚韧挺拔。
但只有他自己清楚内心的忐忑，既想见到那人，又怕等来的是淡漠。三年前无声离开，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没有一刻不想他，他呢，还愿意见自己吗？
他环顾大堂的四周陈设，这里跟他离开前相比，变化不大。
中堂挂着的还是那幅山水图，山林有致，炊烟袅袅，一只雪白的狐狸在山涧静卧，恬淡幽静，令人神往，他不知道这是出自哪位名家，但既然到了肖老爷手中，必然不是凡品；
清一色的花梨木家具雕刻繁复，茶几上仍然摆着名贵花瓶，只不过花瓶的样式换了，原来的不知是被储藏起来还是挪至他处了。
外面响起纷杂的脚步，还有孩子们叽里哇啦的吵闹声，他的心一下子紧绷起来，整个人都是僵硬的，两眼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。
闹声越来越近，锦衣加身、圆润可爱的孩子们鱼贯而入，最后踏进的脚才是大人的，只可惜不是他期待的素白长袍，而是管家和奶娘。
果然不愿再见他吗？
奶娘招呼着孩子们称他为“叔叔”，说着孩子们这些年的生活习性，大点儿的已经到了学书的年纪，府上请了先生每日辰时来教授课业。
孩子们已经不认得他了，却很有礼貌地跟他问好。他很高兴孩子们被教导得彬彬有礼，却又失落于没见到想见的人。
他对管家道：“我想见老爷。”
管家道：“老奴做不得主。”
他又道：“我想继续在府里做工。”
管家道：“这个也须先像老爷禀报。”
“好。”他陪孩子玩耍半个时辰后离去。
夜里，月明星稀，一个人影翻过肖府的高墙，来到肖老爷卧房门前。房内漆黑一片寂静无声，老爷睡觉从来都会插上门闩，他不是鬼神，无法变成一缕烟尘飘进去，在门口干站了许久。
管他的，老爷白日里不肯见他，他总得自己寻找机会。
试着推一推门，“吱呀”一声，门居然推开了。
他愣了一愣，当即进去，屋里没有光亮，他掏出身上的火折子照明，刚走到床边，就看见了肖老爷仰卧在床，正歪着头看他。
他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，一步一步走近，望着肖老爷的眼睛，仿佛在那双动人的眼睛里看到盈盈泪光，如泣如诉。
他坐在床沿，手颤颤地触上肖老爷的脸，“您，是在等我吗？”
肖老爷看着他，一言不发，须臾，转开脸闭上眼不再看他。
“肖战。”头一次，他大着胆子叫他的名讳，以前打扫书房时，他见到过，“你在等我吗？”
您变你，尊敬不少，多了平视与亲近，虽然自知永远追不上肖老爷，但至少他可以全心全意地奉献自己，也就有资格与他谈爱了。
肖老爷仍旧不答。
他脱掉外衫爬上床，抱住肖老爷，喃喃道：“不管你是否在等我，不管你是否爱我，我都爱你。”
“你这是何意？你我之间已无瓜葛。”
“有瓜葛，我爱慕于你。”
肖老爷挣了几下却没有挣开他。
怎么能挣开呢，时至今日，他已经不可同日语。
他低声述说这三年的去向，他把那个破旧的院子卖了，拿着这些银钱去拜武师。拜师费很贵，他的钱不够，又给人当牛做马了三年苦工，才学得了一身功夫。
只是，他隐瞒了一些事情，其他的学徒都是四五岁开始学习，一般最迟也是十岁，他的年纪已经不适合学武了，武师不肯收，他便在山门前跪了三天，才求得一票同情。
他练得辛苦，最初时拉筋，他腿都肿了，动一动都疼痛难忍，可他仍要撑着起来干粗活抵束修。后来开始学习招式，他天赋不高，但胜在苦练，别人练十遍他就练三十遍，不眠不休。
熟能生巧，巧能生精，精能生妙，令得武师对他刮目相看，倾情相授。
三年，他终于学有所成，不顾武师的挽留坚决辞别。
“往后，我保护你。”他对肖老爷道。
——
无论是南来北往常走官道的商贾，亦或是受雇于人运送财务的镖师，都知道肖老爷身边多了个打手。
此人冷峻异常，平日极少开口。
他既不保货也不路见不平行侠仗义，只保肖老爷安危，全天候不离肖老爷半尺之远，就连夜里也宿在肖老爷房内。谁要是敢动肖老爷一下，他定会将人撕碎。
诡异的是，据说，他护肖老爷分文不要。
有镖行见他武艺精湛，想重金挖他，他道：没兴趣。
肖老爷与同行商贾相聚应酬，对方欣赏他年少有为，笑问肖老爷是否愿意将其易主，肖老爷道他愿我便愿，他道：“我不愿。”
后渐有传言，称他对肖老爷忠诚皆因成了其kua下之人，所以才不愿离肖老爷而去。肖老爷驭人有术为他人羡慕，而他因身强体壮却甘居人下遭人唾弃，甚至遭人追打；
就连他们所居之地也人人皆知王铁匠的儿子小王铁匠委身于肖老爷，闲言碎语充斥耳间，辱没蔑视时时可遇。
对此，他不为所动，也从不辩解。
夜里，他一如既往宿在肖老爷房里，只可惜，他只铺了张席子睡在地上，肖老爷则躺在床塌上。虽外界传言甚嚣尘上，实则自他归来，两人并未有过亲近之举。
黑暗中，肖老爷出声。
“遭人误解至此，你不介怀吗？”
“不介意。”
“你以往并非如此。”
“以前太傻太弱，不足以与你相配。”
“如今可以了？”
“而今，我可为你博命。”
“一博，一博……”肖老爷喃喃，“你可知我是何人？”
“你是肖战。”
肖老爷：“你不知。”
“我知。”他坚定道，“你是肖战，是肖府老爷，是城中首富，是乐施善人。”
顿了顿，他又说出一词，“是山林狐仙。”
暗中一声轻笑，卧房内亮起烛光，肖老爷倚在床头，“你缘何得知？”
他也坐起身，望向心仪之人，神色缠眷，“曾经入我梦境的低音，你酷爱穿的白色，最后那一次我闯入你房中不见与你😋绵之人，还有正堂那一幅白狐挂像。如若再想不明白，我也不配爱你了。”
“你不怕么？”
他站起来，一步步走向床塌，执起肖老爷素白的手，放在嘴边，“怕你救我叔侄于水深火热，还是怕你带我领略人间至欢？”
肖老爷欲抽回手，他抓住不放，越靠越近。
“为什么是我？”他问。
肖老爷：“你，俊美。”
“你可曾爱我？”他又问。
“……不知。”
“无碍，我知。可是你那时好狠的心，半点安慰也没有，你难道不知我为你做田螺姑娘，不知我煎熬备至，你都不心疼我么？还是你在考验我？”
肖老爷无暇回应，融化在铺天盖地的浪潮中。
又过数载，某一日，天气乍暖还寒，肖老爷难得清闲，坐在院内晒太阳。
已经长成清俊少年的孩子们正在院子里跟一英俊青年练武，青年严厉，见谁姿势不准，便用木棍敲一敲，少年们支撑不住，便哭喊，“干爹爹，救命啊！”
肖老爷淡然的脸庞露出微笑，“已经练了一个时辰，歇一歇吧。”
英俊青年闻言收起木棍，少年们解脱了，纷纷跑到肖老爷面前撒娇，“干爹爹，还是你好，叔叔太凶了。”
肖老爷笑道，“你们的叔叔哦，为了你们可是牺牲不少。”
到了夜里，两人在床上😋绵，青年突然道：“没有牺牲。”
肖老爷：“什么？”
青年：“跟你，不是牺牲。”
随之深深吻住肖老爷。
（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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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次写联文，感谢 @遇见半夏｜0805x1005 的邀请，联文主题是格林童话，但我只借用了故事的一部分框架，童话也改成了人、yao相恋的爱情故事。其中有些删减的部分因为这里发不出来，稍后会在微博和q站上发完整文章，大家可以再去观看，祝大家阅读愉快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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